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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5/18 16:24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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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所周知,自从秦始皇以来,中国就是大一统和中央集权国家。

但大一统和中央集权都是概念性的东西,要支撑起这样的顶层建筑,必须有一些配套措施,而这些配套措施主要有四种:

地理方面的统一和集权、意识形态方面的统一和集权、经济方面的统一和集权、地方人才向中央流通的渠道。

因为要保证地理上的统一集权,大气候上便有了百代皆行秦政法,郡县制在海内铺开,中央任免地方官吏、郡县无条件服从中央。

而在小气候上便要削藩,汉朝的推恩令、明朝的杀功臣废藩王、我国的五马进京都是此例。

因为要保证意识形态上的统一集权,便有了汉武帝的独尊儒术、南宋的理学和八股文,把意识形态的解释权牢牢掌握在中央的手里。

现在则是党组织才有马列主义的解释权,体制外的野狐禅们根本不能插手。

因为要保证地方人才向中央流通,便有了汉朝的举孝廉、魏晋的九品中正制,直到隋唐确立了科举制。

那些地方上的人才,都能通过读书考试进入中央,然后经中央分配到各个岗位任职,至此中国的顶尖人才几乎都向中央汇聚。唐太宗李世民说,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,就很能说明问题。

现在的科举制,已经演变成考公了。

这三个配套措施,基本上成为中国人的共识,即便遇到军阀割据的乱世,中国始终是向统一和集权方向走的。

可唯独经济方面的统一集权,两千年来始终没有形成共识,那些执政者们一直在纠结,到底用哪种方式完成经济方面的统一集权。

可以说,中央和地方的矛盾,主线就是经济方面的矛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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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历史上出现过三种经济模式。

首先出现的是商鞅版本。

商鞅变法的核心是耕战,也就是把主要经济活动放到农业里,然后用战争输出。

至于贩运、开店等商业经营活动,不是不允许做,而是用连坐、实名、重税等政治手段极力打压,尽量把商业活动维持在最低限度,日子能过得去就行。

商鞅版本的经济模式就是消灭大部分、控制小部分。

其次出现的是汉初自由经济模式。

刘邦建立汉朝以后,“海内为一,开关梁,驰山泽之禁,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,交易之物莫不通,得其所欲”,并且农业上保持低税率,休养生息。

简而言之,汉初的经济政策就是有水快流、大干快上,只要有利可图的项目,汉朝人民都可以做,中央基本不管,甚至连皇家园林都放开管制,给人民去开发了。

在宽松的自由经济下,全国统一大市场建立起来,富商大贾遍地

卓文君家族以冶铁致富,汉文帝的男宠邓通以炼铜铸钱致富,“潘驴邓小闲”的邓说的就是此人。

而汉朝也进入“文景之治”的辉煌岁月。

最后出现的是汉武帝的国企垄断模式。

汉武帝讨伐匈奴要巨额资金,便把利润极高的盐铁行业收归中央,建立起国企垄断经营,直接控制了生产制造、销售渠道和定价权。

汉武帝和桑弘羊还推出平准均输法,均输是中央进行统购统销,平准是中央控制各地物资平衡物价。

如果说汉初是民间形成全国统一大市场,那么平准均输法就是中央直接下场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,两者的区别在于,民间统一大市场的利润归民,中央统一大市场的利润归国。

而为了得到全部的利润,汉武帝又必须彻底清理民间商人。

算缗令向民间商人征收10%的财产税,告缗令是鼓励检举揭发,谁要是举报不交财产税的商人,可以得到其一半的财产。

经过汉武帝的清理,汉朝“中产之家皆破”,也就是把利润渠道全部收归中央,民间基本上均贫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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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这三种经济模式,各有什么弊端呢?

秦国用商鞅版本的经济模式,确实实现了经济方面的中央集权,但商鞅版本属于战时经济,有效归有效,代价就是没统一的时候秦国人民生活枯燥,统一以后又找不到火力输出目标。

所以竞争激烈的战国乱世过去以后,商鞅版本的经济模式就显得不合时宜,后来的王朝再也没有重新启用过。

汉初的自由经济模式,虽然搞活了市场经济,成就了“文景之治”的盛世,但弊端就是自由经济的模式,和中央集权的顶层建筑完全不匹配。

因为大一统要在经济方面统一,中央集权也要在经济方面集权,而在自由经济的状态下,经济利益必然掌握在地方豪商的手里,经济权力极度下移。

比如吴王刘濞在国内煮盐、冶铁、铸钱,号称富甲海内,可以暴兵50万,只要刘濞不想听中央的号令,就可以和中央分庭抗礼。

那些没有官方身份的商人,手下也有数千乃至数万的工匠,在军事技术不发达的年代,这些人穿上盔甲就是战士,可以和地方政府分庭抗礼。

司马迁称这些地方商人为“素封”,即没有爵位封地的权贵,这个称呼和孔子的“素王”是同样的性质。

这种事实上的诸侯割据,本质上是把汉朝地方经济碎片化,那么中央集权也就无从谈起。

而汉武帝的国企垄断模式,无差别横扫了地方豪商,彻底完成“利归中央”的中央集权大业,但弊端就是利益收归中央的同时,腐败也跟着利益回到中央,形成汉朝版的官僚权贵经济。

因为利在哪,争夺就在哪。

以前利在地方的时候,地方上腐败滋生豪强横行,中央相对比较清廉,当利归中央的时候,地方出现一片朗朗乾坤,中央层面却出现激烈的争夺。

比如执行算缗和告缗的官员,原本穷的叮当响,三年后便积攒了千万家财,成了汉朝有数的富豪,还不会出现在富豪排行榜上。

比如汉武帝的国库原本都空了,经过一番整顿,上林苑里堆满了财物,放都放不下。

在没有技术爆炸的时候,经济总量是有限的,不在民即在官,不在朝即在野。

中央和地方的矛盾,焦点便是什么样的经济模式和政策,能获得利益最大化,进行最大限度的财富转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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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千多年来,中国在经济方面的统一集权,始终没能形成共识,历朝历代都在自由经济和国企垄断之间摇摆。

每当民间穷困的时候,中央就将经济权力下放地方,借助自由市场的力量繁荣国家经济,为了达到目的,宁愿承受官吏腐败、豪强崛起、地方政府坐大的代价。

在这个时期,腐败可以是搞活经济的润滑剂。

到了国家经济繁荣以后,在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顶层建筑支配下,中央便没有经济权力下放的必要,而且地方政府坐大和官吏腐败,又给了中央充足的理由来收回经济权力。

于是便开始新一轮的国企垄断改革。

汉唐宋明清,无一能逃脱这个“放权收权”的循环,可以说,如何实现经济方面的统一集权始终是中国的难题,也是中央和地方矛盾始终解决不了的根源。

原本按照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顶层设计,新中国配套的经济制度就是全民公有制,和前三十年一样把,所有经济资源都收归中央支配,一声令下万里奉行。

但就像我们之前说的,前三十年的全民公有制是公权力达成的,于是在经济和社会层面均贫富的同时,体制内外的人又在权力层面出现不公平,而在体制内也有严格的等级划分。

也幸亏是教员治国严厉,那代人的觉悟也很高,要不然的话,很难说没有三年成富豪却不上排行榜的人出现。

即便如此,体制内的利益集团也是有的。

到了改革开放以后,为了搞活国民经济,经济权力逐渐下放到地方,用市场经济的力量消解了体制内的利益集团,代价就是体制内外的新既得利益者合流,消解了经济方面的大一统和中央集权。

后来中央发现不对劲,便以分税制改革为起点,开始了漫长的收权。这个过程的冲锋号是反腐败,收尾工作是反垄断。

到现在收权基本完成,而汉朝出现过的结果,也在慢慢显露出来。

那为什么地理、意识形态、人才流动的统一集权可以确定下来,唯独经济方面的统一集权始终在摇摆呢?

我觉得是原因在于地理是固定的,意识形态是可以长时间影响并驯化的,人才流动渠道是依附于制度和意识形态的,总结起来就是,这三项都是有确定性的。

而经济的关键是供需,供需的衡量标准是人在不同时期的不同需求,可能你前几年想要的是房子车子,今年能有两袋大米就满足了,这就是人心影响了供需。

所以经济方面的统一集权,面对着人心的不确定性。

既然人心不确定,那制度也就不可能确定,于是中国两千年来都不能建立经济的统一集权,一直在左右摇摆。

那么中国的央地矛盾也会一直博弈下去。

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,汉朝的自由经济没有海外联系,汉武帝灭了也就灭了,但现在美国是世界资本主义的大本营,也是全世界所有自由经济支持者的后路,导致国内的自由经济支持者和豪商,往往和美国深度联系在一起。

所以中国以经济制度为核心的传统央地矛盾,又增加了国际矛盾的因素,局面更加复杂,处理起来更加棘手。

历史上遇到类似的问题,明清的解决办法是躺平不解决了,自我退回小农社会,画一条线和外界进行有限交流,保证中国的所谓纯粹性。

而我们现在是无路可退,问题再复杂,也得想办法解决。

从某种程度上说,美国代表了自由经济的历史终结论,苏联代表了计划经济的历史终结论,中国代表了混合经济的历史终结论。

未来的路,还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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